【行见录】遗憾篇

在盛夏的某个中午，人海浮沉，如泡沫的心思在阳光下消融，融入时间的尘埃里，没有人记得，也就没有人忘记。

---

遗憾是一种风吹不散，时间也无法侵蚀的东西。

再完满的爱意若没有维系也会随着时间自然淡化，再真挚的情义也难免被名利纠缠在俗世里，退化为现实的枷锁；那些深沉的恨意在复仇以后，随着敌人的消散也一同在漫天风沙里一点点弥散，教人迷茫无所措。

但遗憾不一样。那是经年岁月中，无可挽回的无可奈何，时空流逝下，深黄的定格。它会褪色却不会淡化，天地不移，江流石不转。它是如此沉重，我们无知觉的拿起，却得用一生的时间去学着放下。

或者说，所谓放下，说对自身刻意的欺骗，用那些美好光明的虚幻涂鸦去遮掩那些无法被更改的刻痕。

遗憾是在知道一切无可更改之后的浇不开的块垒。《诡秘之主》里克莱恩被命运胁迫着一路向神位前行，最终却发现梦想回到的家乡已经成为了几万年前的历史；《盘龙》中林雷一路挣扎历经生死，才知道为了救自己燃烧完灵魂的那个德林爷爷再也不能出现在自己面前。那些故事里的遗憾是如此重，让那些能背负命运的主角们——以及作为读者的我们无法放下。

而现实中的遗憾或许未必一样如山岳般沉重，但你一样放不下它们，只能被选择与它们和解。

正如高考结束的很多年里，我仍然会做起那些梦。

那些梦可能是某次考试前的紧张，某次挫败后的懊恼，某些难以言喻的悸动，又或者某些美好灿烂的幻想。那是一段非常沉重而纯粹的回忆。它是如此的沉重，就像是要背着巍峨高山一步一步踏出深深的脚印；它又是如此纯粹，目标是那样的明确，所有人都以不同的方式向着它前进。

但存在并不代表实现。事实上对于大多数像我这样的人来说，一步一步走下去留下的注定是遗憾，一次一次的努力所证明的是自己的平庸。

遗憾就是这样，你做着莫欺少年穷的美梦咬牙前行之后，蓦然回首，发现除了与生活与平庸和解以外，失去了别的选择。你终于可以笑着说“原来我也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啊”。那些曾经最玄奇最伟大飘渺的幻想被红尘掩埋，埋在那个名叫年少的坟墓里。然后你就再也不需要证明什么了。随着时间的流逝你慢慢老去，然后被人们淡忘，消失在漫长时光的冲刷下，成为历史记录里某个数字的组成部分。

而此时再看来，在流淌的岁月里沉淀的记忆，已经零零碎碎。剩下的是一片金色的阳光，某个恬静的面庞，还有那个真的相信自己可以倾尽山海的热忱和赤诚。在等若干年后，等自己已经被打磨得圆滑，等着头发变得灰白，等面颊上不可逆转的长出皱纹，我会不会仍然为当年那些年少轻狂——或者未曾年少轻狂——而感到遗憾和后悔？我不知道，也没有人知道。命运的伏线太多，在千百次的推演间我也未曾找到我想要的最优解。那些美好的幻想，永远与我隔着天堑，因为我的平凡和笨拙。

在盛夏的某个中午，人海浮沉，如泡沫的心思在阳光下消融，融入时间的尘埃里，没有人记得，也就没有人忘记。